《影视鉴赏》:
五、鉴赏点拨
影片《卡里加里博士》曾使当时的人们以“卡里加里主义”作为表现主义的代名词,将二者等同起来。这便突出了这部影片作为代表作品的重要地位。
编剧卡尔·梅育和汉斯·雅诺维奇为这部影片提供了一个反常规的叙事方式。影片一开始由弗朗西斯向另一个人讲述他所经历和参与过的一段事。接下去,影片便进入了事件本身:几起谋杀引起了弗朗西斯对游戏场上施催眠术的性情怪僻的卡里加里的怀疑,但警方以查无实据否认了弗朗西斯的猜测。又一起杀人未遂,弗朗西斯跟踪卡里加里来到了精神病院,结果发现他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一次趁卡里加里睡觉的机会,弗朗西斯和医生们翻看了他的日记,发现了他以催眠术控制和指使他的病人进行谋杀的真相(这里运用了幻想画面)。在被揭露为凶手的时候,卡里加里歇斯底里得如同一个精神病患者。影片又回到了开始,弗朗西斯以战胜对手结束了他的叙述。但影片并没有完,弗朗西斯再次来到精神病院,在他与卡里加里的冲突中,却向我们证实了弗朗西斯实际上是精神病院的一个病人,而卡里加里则完全是一个善良的医生,在他分析弗朗西斯的病情时,确认他的病可以治愈,全片结束。
影片的剧作结构非常富有特点,出现了多层面的叙事,特别是最后一笔(当然,在克拉考尔论《从卡里加里到希特勒》一书中,认为这一笔是导演罗伯特·威恩的绝妙处理)。使得本来就是戏中有戏的叙事形式又增添了一层暧昧性叙事,使影片结构更加复杂。最终关于谋杀的幻想主题也得以形成,从而使观众进入一种对于真实的相对性的思维状态之中,人们不仅要问“谁是真正的病人?”“究竟谁失去了理性?”这种没有答案的处理,恰恰是作品的独具匠心之处,它是创作者对当时的社会真理与谬误、理性与非理性之间界限不清的状态的表现。而对于资产阶级权威人物的象征——卡里加里所进行的描写与揭露,则实现了创作者对于资本主义的道德、伦理以及社会秩序等所进行的曲折的批判。《卡里加里博士》在叙事上富有创造性的主观表现,被克拉考尔评价为:“即使在今天,电影叙事也没有能够普遍地取得这样出色的成就。”
《卡里加里博士》的另一个不同寻常的风格化的特征,是影片表现主义造型风格的处理,即那个由“狂飙社”三位表现主义画家赫尔曼·伐尔姆、华尔特·罗里希和雷曼所绘制的布景:建筑物是倾斜的,地面是失去水平线的,远近透视也是相互颠倒的。表现主义的画家们以一种超现实的扭曲形式创造了影片模糊的“出了问题”的幻觉世界。这个布景不仅有效地体现了作品的叙事背景和情调的要求,同时,还在影片中起到了视觉主导作用,创造了世界电影史上由美工师决定影片视觉风格的先例(在德国,这时的美工师薪水已相当高,著名的美工师可以拿到比主角还要多的钱,这与其他国家有很大的区别)。影片中人物造型的处理也与布景相一致,演员以奇形怪状的服装、戏剧脸谱式的化妆和动作夸张的表演,创造出卡里加里(维纳·克劳斯饰)等一系列人物形象。这些人物,特别是卡里加里,在乔治·萨杜尔的评价中被称作“悲剧的典型”,同时,他还指出:“这个典型所代表的与其说是个人物,倒不如说是一种心理状态,即一种残忍和急躁、幻想和疯狂的混合心理状态。”人物造型和背景造型和谐地在风格上统一起来。《卡里加里博士》造型特征的另一个方面,是影片中光和阴影的处理。在布景的绘制中,画家们就十分注重明暗的对比。而在拍摄的过程中,影片没有使用自然光效,完全靠人工照明,创造出投射在白墙上的人物黑影的视觉效果,更加突出了影片的神秘感和恐怖感。创造性地运用光的阴影效果,最终成为表现主义影片视觉造型的一大特征,他们向表现主义戏剧学习,利用脚灯造成使人物变形的巨大投影。
保罗·威格纳在《泥人哥连》中,还精心设计了手提灯光、煤油灯光、火炬等一系列光源效果,用于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营造影片的环境气氛。在表现主义电影之后,具有表现力地运用灯光效果的方法,最终发展为所有德国电影形式表现的一大特征,同时也为电影恐怖片造型的表现手段提供了经验。表现主义的电影制作者们就是这样,接受了表现主义造型艺术的影响。对于他们眼中的那个荒诞的社会,《卡里加里博士》一片寻找到一种怪诞的造型视觉语言来进行表现。
当然,应该指出的是,在赫尔曼·伐尔姆的“电影应当成为活动的图画”的观念的影响下,影片《卡里加里博士》的确成为一部活动起来的表现主义绘画,被完全剥夺了电影的物质性,而成为梅里爱式的“银幕即舞台”的观念的再现。然而,《卡里加里博士》并非简单地重复前者的形式,而是从梅里爱的取悦观众的魔术表演,到这部影片神秘、复杂而深刻的叙事;从梅里爱的作为戏剧背景的布景的使用,到这部影片作为环境和气氛的视觉造型的创造;从梅里爱的固定视点的表面状态的形式表现,到这部影片深入人物内心和精神状态的探索,等等。虽然,同样是客观地记录舞台,同样是属于戏剧舞台的场面调度,但《卡里加里博士》中的人物不是简单地横向运动,而是出现了奇特的纵深运动(比如,影片开始的游戏场和夜间追逐凶手的段落的处理等),使人物与布景相互作用,形成了一种立体效果,并给人以启示,说明在摄影机前面的画面构图和场面调度的重要性。
表现主义电影在《卡里加里博士》之后,作为一种风格化的形式被人们所接受,电影制作者不再把表现主义仅当作疯人的叙事视点来看待,而是让它在创造恐惧与幻想故事中起到风格化的作用。正如克拉考尔指出过的那样,《卡里加里博士》成为以后一系列描写专制暴君的影片的前驱。在它之后,《吸血鬼诺斯费拉杜》《三生记》《泥人哥连》等一系列影片出现,它们同是关于谋杀、死亡和暴力的主题的表现,同样突出了表现主义影片的恐怖、幻想和犯罪的特色,都是以主观的手段创造出来充满神秘主义的作品。然而,所不同的是这些影片不拘泥于《卡里加里博士》的舞台布景的表现形式,而是部分地具有法国超现实主义影片中的实景拍摄的特点,但在这自然背景前面活动着的人,仍旧延袭了属于表现主义戏剧舞台式的浓重化妆和夸张的表演。表现主义电影美学的实验,是对电影超现实倾向的发展,特别是从内容到形式的表现,是建立在当时的德意志民族的特殊的心理状态上的。因此,正像霍华德·劳逊分析的那样:“这些影片所反映的社会环境一般都是混乱的。有的影片表现狂人征服社会;有的表现生性残暴的人强行进行极权统治;有的表现男男女女听任超自然的摆布;有的把犯罪和堕落表现为人类社会必然具有的属性。大部分影片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含蓄的批评。但有些批评只是低声表示不满,有些则冷嘲热讽地接受现状。更多的影片是表现痛苦、失望和无可奈何的愤怒,偶尔也流露出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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