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我们都不怕》:
渝君出生的时候显得有些着急,她是在卢家大院降临人世的。户家大院原是位卢姓地主老财的宅子,后来成了公产,被分给当时来三线的大学生们。父母在回忆那段岁月时总是不断提到卢家大院。我是在一张模糊的旧照片里咂出那所大院的味道的。照片里的我三岁,头发稀疏,眼睛惶恐地望着镜头。我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前杠上,身后是老式的木门和木窗,斑驳的墙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糨糊的痕迹。听说拍照片那天,父亲刚花费了几个月的积蓄买了辆自行车,内心的激动和自豪无以言表,于是,我有聿和自行车有了这张合影。
若干午后我看到这张照片,发现照片后面还标识着焦距和曝光度。父亲还有件宝贝就是一架相机,在那个年月,相机是极其奢侈的,直至今日,我都认为我、自行车和相机是父亲的三宝。这也让渝君一度羡慕不己!
母亲在姐姐三岁那年有了我。吸取渝君出生时措手不及的教训,生我的那天,母亲像是算准了日子,起了大早,沐浴更衣,烧好了早饭,独自一人去的医院。那是个初夏晴朗的早晨,太阳明晃晃的,丝丝微风拂过,吹得人心里痒痒的,母亲带着好心情,心想:这天儿出来的孩子好带,不用包蜡烛包。父亲带着三岁的姐姐去医院,路上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医生。医生是个地道的四川人.他喊道:“眼镜!你老婆生了。”眼镜父亲等着医生说下面的一句话,医生却再没话,径直擦肩而过。父亲一心里想:完了,完了,又是个丫头!
记不清是四岁还是五岁那年,父亲把我送回家乡丽水碧湖小镇。父亲走的那天,伯母带着我说,看大水牛,看大水牛喽!父亲乘机溜走了。也是赶巧,他乘坐的车子就在我看水牛的岸对面经过。我大老远就看见我的眼镜父亲,他开着车窗,脑袋探出车外,四处张望。我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常常在这样的梦境中哭醒过来。从那时候起,我就学会了坐在小河边发愣出神,等着载着眼镜父亲的车子出现。
我记得较清晰的童年时光是和我的爷爷奶奶在那个叫碧湖的小镇度过的。那是个临江的小镇,瓯江帆影、船工号子、黑瓦白墙、青石扳路、剃头店、打铁铺,但凡我们在电影里看见的场景,到现在在这个小镇里还能原汁原味地寻到。这些场景百转千回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父亲曾在20世纪90年代出版散文集<三寸金莲》,写的就是我的奶奶。奶奶的金莲我见过,粉粉的、肉肉的、软软的,只有我拳头大小,五个脚趾连一块,脚背高高拱起。奶奶不是大家闺秀,而是地道的山野村夫家的女儿,本可不必缠足,可她终究是移着三寸金莲,袅袅婷婷地嫁了人。
我的爷爷是个小裁缝,夹个布包,里头搁着剪子画粉尺子,走街串巷地上门替人做衣裳。那时添置新衣的人不多,只是逢午过节爷爷才有生意。年纪很大了,寒酸的爷爷一直未能娶上媳妇,直到遇见我的奶奶。
爷爷虽只是个小裁缝,可他盘扣做得精致漂亮。我小时就见爷爷拉着布条缝盘扣,布条的一头钉在案台上,爷爷跷着手指,像编小辫子一样,把布条从头到尾编下来,编好了,用炭火烧着的熨斗熨齐整了,然后把布条一圈圈地盘好,固定。做盘扣很是费工夫,一个上午他也做不了几个。忙起来的时候,爷爷会喊我:囡啊,帮爷爷的熨斗加加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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