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通大渡河》是 “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收入著名作家陈村的3篇中篇小说代表作。
《走通大渡河》围绕“我”在探访大渡河时看到的惊心动魄的景象,用时空交错、思绪跳跃的手法写出了大渡河的野性,描绘了当年踏勘队员如何驯服这条烈性的河,如何走通了这条古老而神秘的河,由衷地赞颂了共和国建设者们的献身精神。
《象》以空想的“象”为叙述线索,真实与虚构交织,记忆与想象的空间交错,作者不是为了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在记述利用各种素材“创世”的过程,有强烈的先锋意味。
《美女岛》是一篇荒诞小说,不合常理的故事背后有深刻的哲理:美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能够通过批量生产的方式制造美,美将走向它的反面。
《美女岛》(节选)
她也真够惨的。三十年前呱呱坠地时,父母给了个好名字,唤作ABC。本是占先的意思,连占三位,颇气派。无奈阴差阳错,积三十年的造化之功,非但未造出一星半点秀色,反倒一日丑似一日。虽说化妆品没有少买,比如白如雪珍珠霜、不必花雀斑露、立刻净狐臭膏之类。那用完的空瓶足以将她压死,无奈越擦越不济矣。一日,恼了,将家中镜子一块块砸了,这叫“眼不见为净”。出门去买回一麻袋口罩,两只一缝,缝得绝大。此后终日戴着,再不肯脱下。吃饭时,见左右无人,稍微揭起下边,一勺子塞进去,赶忙捂住。洗脸则将面巾塞进去,口罩上下各露出一端,两手来回牵扯,如擦背一般。
好在ABC 自有一室,所谓简易公寓的便是,独门独户,用不着看邻居的脸子,当然也用不着给邻居看脸子。 反正镜子已碎,在家好歹有脱去口罩透透气的时候,自信心便长了几分。日缩夜长,天复一天,已成规律。
当然,遗产是没有的,父母健在,只不过不住一地是了。
养儿养到三十,也算对得起祖宗了,老人家们生性好游,除了不见女儿,哪里都去。于是,也无余钱可周济ABC。ABC好歹有个工作,原先在百货店当售货员,因她的 柜台绝无生意可做,清闲倒很清闲。老板自然有点势利,一闭眼将她辞了。 她也正不想干哪,去美发室毛遂自荐,觅得一碗饭吃。 那活儿颇合她心思,脸是不必露的。眼睛小了点也好办,戴一副远视眼镜将眸子放放大便是了。 只是害得她理起头发来头老是极端后仰,远看很有点趾高气扬的劲头。
人一欠美,朋友自然也少了。没那兴致。同店的女美发师们俗气得异常,终日暗暗比着,比完头比胸,比臀,比脚,比皮白,比肉细,直比得ABC连连恶心。如此这般,自然是绝难有投机者。
来店美发者中多有男士。
虽说提到“男”字,令ABC脸羞红得映出口罩,但年已三十,想想似乎也不罪过。她颇有几分眼力,将先生们分作三六九等,一十八个品级,九十九种规格,一眼望过去,大错是错不了的。
此生有幸被人盯过一回梢(想起来还叫ABC脸热心跳)。
那天一出门就知道必有异事。下车没走到电影院,口罩带子便不拉自断。 ABC只得以手托腮,似害牙疼一般。银幕上放着《活的就是美的》,颇对她心思,可惜被那根带子搅得不得安生。旁边的那位男士频频左顾,看她看得入神,竟错将口罩当成银幕,真叫人羞煞。
散场前,她偷觑了一眼,那先生果然生得貌美,无论等、级、格均列上乘。 更难得的是眉眼间一点柔情,直荡人心魄。ABC再也坐不稳,无所措手足。
电影虽长,终于要放完的。戏中那一对恋人几经磨难,终成眷属。好兆头。 场灯大亮,ABC急忙左转,依次出场。走在马路上,神清目爽一阵,眼迷耳热一阵。 想去咖啡馆小喝一杯白兰地定定神,谁知回身望见那男士竟一直跟着自己。 这叫一向很有主张的ABC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男士朝她走来。
ABC以指点腮,心烧烧地等待。
男士近身,笑盈盈正要开口(可怜的ABC等他一开口必当场昏倒,然后急救,然后买束鲜花,等等),谁知一旁跳出两员风化警察,一人捉一臂,将男士拥上警车扬长而去。
ABC欲哭无泪。
夜里,细细回忆男士的一举手,一投足,ABC不禁自叹命苦。俗话说,千金易得,一夫难求。果然一难至于此。
第二天上班,ABC忽然变得多话,当她故作平淡地说到那男士鼻翼一颗豆大的黑痣时,心一紧便手一抖,将顾客的下巴割出一条血线。好在是老头,血不旺,人也还和气,仅骂了句鬼听了也害羞的话便不啰唆了。
ABC晕晕的。
那群俗不可耐的女人,背着ABC做起了鬼脸。午饭后,乘ABC还在一勺勺进食,竟在店堂阴毒起来。有说那男的花痴,是女人都要。有说那男人是同性恋者,看ABC看花了眼。有说那男的为老婆找“陪衬人”罢了。还有更毒的,居然称那男士为钟馗,说他专门捉鬼。一阵阴毒,一阵欢乐,整个店堂春意拂面。谁知,都被 ABC隔墙听去了。
ABC好不伤心。
平心而论,是美是丑,均上帝所赐,即使有所计较也不必视为天下第一要事。 可惜这道理俗人不听,于是播弄出是非,播弄出人命。
ABC当夜买了船票,去太平洋寻找归宿。
◆目录◆
走通大渡河
象
美女岛
在时间中,在想象中
——40年后重读陈村
何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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