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辣椒酱
陈泽开门,先把纸箱子放一边。低头换鞋,随后做早饭。
楼下传来叫卖桂花甜酒酿的声音。天一下子就凉了。
林梨一声不吭地坐在餐桌边。
陈泽也不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
两碗白粥、两个煎蛋、一碟榨菜。陈泽再给林梨端来一杯热牛奶;一个红色药盖,里面有五片形状各异的白色药片。三分钟后,林梨拿餐巾纸擦嘴。陈泽加快了喝粥速度,趁林梨不注意,吞下手里捏着的两粒药。
林梨喝口水问:“下午到?”
“不是,上午八点四十。我马上出发。”
林梨起身收拾餐具。
陈泽把纸箱捧到阳台上。阳台已被一个个纸箱堆满。他呆在那里,无从下手。
手机响。陈泽把纸箱尽量往里推,拿起电话时,他回头看那些纸箱,觉得它们像俄罗斯方块。
林梨从厨房瞥来询问的目光。陈泽把电话掐了。
他提高了声音:“又是推销房子的。”
“房子,房子我们有两套呢。”林梨的声音像流水声。
陈泽临出门检查了红色药盖,顺手带上掉漆的保温水杯。
地铁站里全是人,人头不停地在巨幅广告牌前跳动。陈泽算着时间,一句广告语刺着他眼睛:“未来已来!”
“我有未来吗?”药片开始起作用。他像坐在一只破旧吊桶里,被机械地拖拽着往井口方向去,很慢很无力。这时,电话铃声大振。
“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刚才有点事……嗯嗯,看在蒋太太的面子上……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实在……喂喂喂!”
地铁车厢里冷气已关闭,乘客大多都穿上了外套。一股酸酸的气味钻进他鼻子。他左右看看,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身上散发出困兽挣扎的气味。他挤到车厢连接处角落里,悄悄地喝口热开水。
从地铁站换到火车站,他没坐电梯,一个一个台阶走上来。高铁没晚点,时间有余。
火车站地下广场被快餐店、点心铺、便利店占据。陈泽逛了个u字形。每家店都门前冷落。
火车站有百年历史,翻建扩建似乎从未停止过。十多年前,他刚到这个南方大城市时,火车站新广场正在建设中,蒋太太介绍他承包售票大厅旁边的书报亭,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五六万收入。他还抽时间专门来看,在灰土满天的工地上,有人指给他看躺在地面蛇样盘绕的几根电缆。这上面将建三米长、两米宽、两米高的铁皮亭子。现在看来应该接下这个活。他和林梨轮流看店,还是安排得开。那时他最怕禁锢,医院已是脱不开身,铁皮亭又整天迈不开步子,他宁愿去送快递、踩三轮。现在书报亭、信息亭、电话亭全不见踪影,连售票大厅也萎缩一大半。变化每天都在发生,只是普通人大多没时间、没心情去感知。
黄胡子的微信电话,陈泽没有听到。看到出口处涌出不少旅客,他才掏出手机,已有三个未接电话。
“是苏婷到了啊?” “哎!你怎么不接电话呢。她出站了。你在哪里?”
“我就在出站口啊。那个,在地铁四号线指示牌下。”
挂了黄胡子电话不一会儿,陈泽就听到背后有人喊:“陈叔!我在这里。”
陈泽转过身,迎上去,接过苏婷的行李箱,带她穿过人群朝出租车候车点方向走去。
“麻烦你了,可能要多住些日子。”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林姨的。”姑娘露出浅浅微笑,轻快地走着。
青春真好,健康真好啊!陈泽心里感叹着,推箱子急急向前。一个个旅客与他相对而行。他有点恍惚。苏婷边看手机边走路,时而甩甩长发。
排队等出租车时,陈泽下意识直直腰,自己竟然比苏婷矮很多。
吃完午饭,两人就坐到河边。太阳变换角度照他们,都被浓密树荫挡住,渐渐失去耐心,落向地平线。
陈泽裹了裹旧外套。林梨没开口前,他不说话。
一只大风筝在河对岸被放上薄暮的天空,风筝上的彩色灯珠一闪一闪,像极了一架夜航飞机。
林梨仰头说:“我要去高原看雪山。”
陈泽心里一紧,随即低声附和着:“没问题。明年夏天就去。”
林梨深透气,又摇摇头,“你放心,我什么地方都不会去的。”
“要的。要去。”他害怕说话气息会断,紧张、恐惧、悲伤,一直攥着他神经,“一天比一天冷,我们去暖和的地方待几天?”
“这个月房租交了没?”林梨忽地站起身,紧张地问。在她脑子里,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切换就是这么快。
陈泽赶紧跟上她思路:“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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