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有女
金荷七岁了,应该上小学了。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开学的时候,也是新生入学的时候。新生金荷应该会和其他新生一样,进入学校高高兴兴地坐在教室里。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学校都停课了。老师和学生都搞运动去了,都不上课了,也没有招收新生入学。当然,金荷也读不成书了。
金荷不能去学校读书,倒也不是多大的难事。金荷的父亲金志豪本来就是老师,他想,女儿在学校读不成书,就在家里自己教吧。学校都不上课了,他也闲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金志豪有了这个打算,就在家里当起了女儿的老师。
说来,金家教书也是有传统的。
金志豪的父亲金伯儒,一生都以教书为业,从清末开始,他便是私塾先生。科举被取消后,原想以读书进入仕途的金伯儒,已觉无望,就在祖辈世家留下的几间房屋里,隔出两间,开了一个私塾教馆。教馆招收居家附近的农家男童入学,只收取微薄的资费。即使有的家境穷困,一时拿不出铜板的,也可以用粮食、蔬菜代替。金伯儒一家便以此维持住生计,算不上富裕,却每年小有结余。
金伯儒原来也是独苗一棵,人到中年,才喜得儿子金志豪,一脉单传留住了香火。金志豪童蒙时,也由金伯儒自己教他读书识字。金志豪成人后,上了成都县里的中学,一边自己努力学习功课,闲暇时也在家协助父亲执教私塾。
那时,方圆几里地的孩童,大多都在金家教馆里,或多或少地读过几年书。金志豪自己读书也很用功,后来,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城里的一所中学教书。几十年下来,金家父子不与世争,只为教书育人,很得这一方农家们的尊重。
几十年如一挥之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搞起了土地改革。
金家地处城市近郊北荷池,北荷池又归肖家村管辖,属农村住户。土改那年划定家庭成分,金伯儒以私塾为生,没有一分土地,农会给他家先定了一个“乡村私塾先生”的成分家庭。后来农会想来想去,又觉得不伦不类。金家虽然没有一分土地,却有几间瓦屋和学馆,比没有土地只有一两间破草屋的贫农强一些,就按下中农处理,给他家定了成分。
贫农和下中农,是农会和农村土改的依靠对象,农会要分给他家一块土地。这下,却让金家有些犯难,一辈子都未曾种过庄稼,拿土地来做什么?农会来人与金伯儒商量过来,讨论过去,一时定不下来。后来,还是金伯儒说:“要不这样,就把屋前的这块荷花池塘分给我家吧。”农会经过协商,最后作出决定,把他家门前的那块荷塘,分给了金家。
说来也很巧,土改那年金志豪也读完大学,娶了媳妇。他家分到一片荷花池塘时,他们的儿子也刚好出生了。双喜临门,金伯儒就给孙子取了名字,叫作金池,意即金家的荷花池塘。
金家拿到荷塘,也不会管理,就由那些荷藕长在塘里,不收也不种,年年就看荷花自开自谢,任由其自生自灭。村里有人来摘莲子,挖荷藕,只要打个招呼,也任由摘挖,只是保证荷塘里年年有花开就行了。金家还是办自己的私塾学堂,收点微薄的学费度日。
这年,政府要改学校,金家的私塾教馆就要关门了。政府找到金家父子,让金伯儒去乡村小学校当老师,每年以粮食折算工资,用以养家。金家父子也开明,捆倒绑倒都是一样,只要能养家糊口就行。于是,金伯儒成了村里小学的教师,金志豪还是做着中学的教师。
几年后,农村搞合作社,搞互助种植,金家没田没地不好参与。那块荷塘还是定在金家户下,任由它一年一度地周而复始,花开花谢。
一直到了公社化时,一切田土均收归公社,当然也包括那片荷塘。对此,金伯儒也不计较,仍然当着农村小学的教师。荷塘收为集体所有,又搬不走,每年的荷花依旧在家前照样地开,照样地谢,金家却省去了那份与村民就收莲子和塘藕协商的闲心,金伯儒父子依旧做着教师的本职。
那天,金志豪的老婆又要生产了,接生的陈婆婆一早就来到金家。左等右等,等了一天,老婆都没有临盆的样子。陈婆婆就只好留在金家,一边观察,一边做着接生的准备。
金志豪的老婆这次已经是第二胎生育了。第一胎生了个儿子,金家有了血脉的传承,这次老婆又怀上了,金伯儒、金志豪父子就想要一个女孩。都说女孩乖巧,好养,长大了又顾家。再则,金家已两代没有女孩,所以这次全家人一心都盼望着金志豪的老婆早日生产,而且最好是个女孩。
陈婆婆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接生婆,都说她接生的孩子长得好看,男孩英俊,女孩漂亮。远近的人家要生孩子,一般都不会去医院,说医院花钱多,人也不熟,还不如找大家都信得过的陈婆婆。金志豪的儿子,也是陈婆婆接生的。
这天到了临产的晚上,似乎还没有动静。陈婆婆就吩咐金志豪,到堂屋里去对付一夜。她说:“男人是不能看女人生娃儿的,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虽然她没有说是为什么,但既然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就得照办。屋里就由陈婆婆和临时请来的帮手张妈守在内室里,随时准备接生。
好在天气已过了立夏多日,金志豪在堂屋里的椅子上和衣半躺着,盖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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