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节日
汤松波
除夕
除夕,年年如期像花儿一样绽放在老人和小孩的心里。远方的游子,会在这个时间如恋巢的燕子,向着家的方向纷纷归来。
除夕,就像是一棵大树,那大树的根部,就是长幼同堂团聚的家。大树下有丰盛无比的年夜饭,年夜饭里,装满了一家子春种秋收的故事。一顿年夜饭,吃着家长里短,吃着酸甜苦辣,吃着一年一年相约不见不散的春晚,吃出了团年的美满和自在,吃出了久别重逢的幸福滋味,也吃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过年了,一副副殷红的春联里,写满了人们对来年的祈福和盼望;过年了,一张张醒目的年画里欢腾着五谷丰登、花开富贵;过年了,窗花映春,福字临门,声声爆竹辞旧岁;过年了,灯笼高挂,门神护院,户户吉祥迎新年。
除夕祭祖,传承家风,饮水思源。
除夕压岁,满堂如春,童欢叟乐。
除夕夜,我们守夜。这样的夜晚,心生温暖,哪怕山也千重,水也千重。
除夕夜,我们守夜。这样的夜晚,守着故乡缓流的云,低语的风;守着做人的规矩,守着朴素、善良的人情和世故;也守着古老的风俗和祖辈留下的融于血脉的文化。
年三十的夜晚,我们一直醒着,先人们也一定在我们守夜的情意里醒着……一切的过往,一切的踌躇,都将平息在天亮前。春节
用盛大这个词语来赞美春节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年又一年,春节,都会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驾着月光和露水来到人间。
春节到了,柳眼舒开,桃腮晕红。
春节到了,拱手作揖,拜年纳福。
春节到了,鞭炮会说话,沉睡的山峦醒来了,沉睡的河流醒来了,沉睡的种子醒来了。门环轻叩,犬吠鸡鸣,春风荡漾,鸟语清脆。阳光陡然妩媚起来,人们牵着手奔跑,贴着心嬉闹,铆足劲呼喊,田园的屋顶上又在春水滚动的眼睛里长出了崭新的炊烟。
春节到了,泉水流过家门,如镜,照着崭新的节日,也照着老了模样的母亲。
春节,住在民间。住在红红火火的中国结里,住在香喷喷的饺子里,住在出神入化的剪纸里,住在欢快喜悦的高跷里,住在国泰民安的愿景里。
锣鼓声声,龙飞狮舞,大街小巷、村村寨寨,到处都布满了春节律动的影子。那一声声遥远或邻近的祝福,足可以让人步步春风,满面桃花。
春节,如花,住在我的心里。兰草葳蕤,酒醇意浓,一年的相思和等待又行走在路上了。
春节,住在人们挥之不去的记忆里。是美妙的诗,是动人的歌。即使有一天,这美妙的诗和动人的歌都在风雨烟尘里老去了,春节,依然是梦里梦外永不生锈的乡愁。
元宵节
春月的第一个圆月之夜,就是元宵。这个夜晚,鱼鳞般的瓦背上,一定有着一个又圆又亮赴约而来的月亮。
月亮宠爱的地方,也是我珍爱的乡下老家,透着古风的乡下老家。夜幕降临,漆着红漆的门打开了,新鲜的门里挤满了新鲜的人,新鲜的人讲着新鲜的话,那些带着泥土味的话,自然是新鲜的祝福和新鲜的祈愿。
亮着吉祥的灯笼高挂在檐上,响着春汛的对联竖贴在柱中。
噼里啪啦的大地红鞭炮,在尽情地诉说着丰年的景象。丰年的景象里,呈现出一个被春风轻摇、被花灯绚烂的元宵。
乡俗,即是古风。古风,亦是乡愁。一碗元宵,足可以让满目望乡的伤感化为乌有。一碗元宵,足可以让滚烫的月光照彻心底。故乡,就在装满元宵的碗里。故乡,就荡漾在元宵初升的明月里。
元宵,是夕阳堆积的呼唤。
元宵,是晨曦裹成的梦想。
元宵,是潮汐眷恋的海岸。
元宵,是灵魂高蹈的戏台。
……我在寻找。循着你的镜头寻找属于元宵的孩子们。
定格在镜头里的孩子们,是元宵用明亮的光线孕育的花朵。
这些花朵,无拘无束地开满在小巷里,开满在谜语中,开满在廊桥上。
他们和我一样,在一年当中最初的时间里听到了大地的心跳,遇见了火焰的舞蹈,触摸到了光阴的脚步,闻到了渐行渐近满腹幽香的春天。
我知道,在这样的欢乐幸福时刻,孩子们把乡间最纯真的微笑和水灵无邪的眼神留给了我,也留给了民间永远的元宵。蝴蝶歌飞时,他们的歌台一定是一望无边的。他们内心即将晒出的谜底,将是承载着千百年来的古风,牵着整个世界,穿越风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向往的辽阔。
清明节
清明,注定是一个伤感的词语。
流水,会在这个日子伤感地注满酒壶;群山,会在这个日子伤感地举起酒杯。
时钟,会在这个日子伤感地滴答流泪;鸟儿,会在这个日子伤感地忘了飞行。
而我,也会在这个日子,伤感地与雨雾或者阳光相望无言。
离开了我的那些亲人们,已把寒冬和苦难带走。同时,也带走了那些本不值一提的尴尬和千回百转的泪水。
离开了我的那些亲人们,已把丰硕的岁月留下。同时,也留下了纤细无比的思念。
在人世,除了写诗,我似乎是一个别无他用的人。因此,我决定将我的余生交给诗歌,尽量让自己歪歪斜斜的诗行,像极了故乡天空里徐徐升起的炊烟。尽量让那些浸透着芬芳的墨迹,像杏花一样,散开在清明寂寥的枝头。
清明节,炉火熄灭,追忆不绝。
清明节,满身都长出了青苔。我渴望活着的人们都拥抱成相惜的诗句。
清明时节啊,雨纷纷。我和许多走在路上的人一样,觉得自己的身影,比愁绪般的雾霭还单薄,比绵密细雨的脚步还寂寞。
端午节
五月初五,是沾满粽子香味的日子。
五月初五,是浸透诗歌情怀的日子。
汨罗江,在湘楚大地的版图上流转了千百年。今天的江面上,依然回荡着你所创造的楚辞神韵。
汨罗江,你可知道?每一次我带着虔诚走到你的身边时,恍惚间都能看见仗剑立在江岸上的屈子。开辟了“香草美人”传统的屈子啊,峨冠顶天,衣袂飘飘,像我前世的亲人。
现在,又到了端午时节。仲夏的阳光点染在我挂于门前的菖蒲和艾叶之间。江户大开,每一朵浪花都是新的。龙舟,奔跑的图腾,一队队从远方开了过来,人们用竞渡的方式,纪念一个诗意高蹈的灵魂,激扬千年不朽的风骨。威风锣鼓挤满的江面上,挤满了一个民族呐喊奋进的号子。
屈子啊,作为你写现代诗的老乡,我想对你说,尽管我早已习惯了时光会带走一切的定律,但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直安放着你用浪漫堆砌的城墙和用泪水酿成的花朵。我知道,曾经的旧江山和你那时的心境一样愁绪满怀,而愁绪凝结的带有疼痛的诗句,就在人们的不经意中,溶曳到了时间酒杯的底部。我一直相信,当人们往江水里投下无限的敬仰和悼念时,你沉于江底的鞋子,一定会化作一尾尾灵性的鱼,超越时空,与整齐划一的桨声在江面上悠扬齐飞。
为这个日子生,也为这个日子死。屈子啊,你向汨罗江纵身一跃的瞬间,你的背影,化成端午,化成你诗一般滋长的精神,在天地间获得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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